回到别墅，我紧闭双唇，利索地关门并换好鞋子，努力压抑着情绪，径直走向辉夜的书房。
“香月？你回来——”
“咚！”
一把拉开书房的门，辉夜果然正安逸地坐在书桌前，只是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。
他果然已经考虑了很多事情，换做以往，肯定又会质问我为什么不先敲门之类的了。
“辉夜！为什么你总是对林这么严厉？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刺激他？为什么你还跟他讲了多余的事情？”
辉夜伸出食指敲击了两下桌面，终于肯抬起头来正视了我一会。
“……”
然后，又很自然地将视线移向别处。
“你还真是护着他啊。”
“什……！你在说什么啊！”
而辉夜没再解释什么，只是叹了口气，眼神变得落寞，又像是在赌气一样。
“……什么嘛，莫名其妙！”
我自己也不知为何乱了阵脚，只好先气呼呼地离开了书房。
自觉带上房门，迎接我的却是一团不断旋转的黑影。我见状连忙向客厅方向走去，顺便调整着自己的情绪。
棕色卷发的少年从黑影中走出，不紧不慢地来到玄关打开正门，熟悉的身影仿佛早已蓄力完毕一般扑在了变成人形的艾卡身上。
“艾莉卡小姐，晚上好。”
“晚上好哦小艾卡~！”
两人向往常一样亲热一番后一同来到客厅，注意到突兀地站立在沙发前的我自然也是一瞬间的事。
“……啊，艾莉卡小姐！晚上好！”
“晚上好哦香月，最近过得怎么样？”
“诶？那个……”
“似乎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呢？”
“……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嘛。”
“是的，你脸上的表情还很僵硬哦。”艾莉卡走到我身边，拉着我一起在沙发上坐下，“怎么了？辉夜那家伙又欺负你了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只是有些事情还不明白……”
辉夜从来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，但我在意的是，为什么他这次要主动和现实生活中的事件扯上关系，并且如同作茧自缚一般越陷越深？那副迫切想要说服一个人，并让他看清现实的样子，在我的印象之中寥寥无几。
“香月想知道的，是辉夜和林之间的事情？”
“诶？！艾莉卡小姐也认识林吗？”
“嗯啊，毕竟是在你心里十分重要的一个人呢，所以小小地调查了一下，你应该不会怪我吧？”
与在辉夜身边的时候不同，艾莉卡褪下了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，眼神温婉而真诚，仿佛一位邻家大姐姐一般随时准备为我排忧解难。
“……哪里！艾莉卡小姐总是主动在替我担心，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！”
话音刚落，书房的门再次打开，辉夜只是向这里看了一眼，便径直走向玄关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黑色风衣。
“有工作，我出门了。”
“好的主人，早点回来吧。”
“嗯，路上小心。”
“快去吧快去吧！”
可能是由于一一回复有些麻烦，辉夜便略去了这个步骤，径自出门了。
“话说回来，香月觉得辉夜是个怎样的人呢？”
“嗯……辉夜的话，总是很冷静，也很少说话，基本不会把强烈的情绪反映在外，不过真在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……”
“嗯嗯，没有说错的地方呢，不过也只是这样而已了。”
艾莉卡抱着一条膝盖，缓缓靠在沙发背上。她红色的眼瞳变得深邃，仿佛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回忆。
“嘛，辉夜他其实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哦。”
“……无趣？”
我想我一定是听错了。
“站在客观的角度而言的确是这样。因为他只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或事物加以关注，不感兴趣的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。所以站在一般人的角度来看，辉夜更像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孤僻的人。”
“而对于我们这些熟悉他的人而言，辉夜其实是一个‘只在乎自己感受’的人。”
不感兴趣么……但辉夜却和林说了那么多——
“这样的人，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生气的。只在乎自己的话，当然也只会因为自己而变得情绪化。”
这时，就连一直埋在书堆中的艾卡也忍不住抬起头来：“那个叫林的少年，大概和以前的辉夜大人很像吧？”
“诶……？”
仔细想想，林的性格和思考方式的确和辉夜有几分相似。两个人的气场也很相似，只不过一个总是在接纳，另一个总是在拒绝。我对过去的辉夜一无所知，如果说是因为受到了时间和阅历的影响，那么或许真如艾卡所说的那样，林和曾经的辉夜很像。
但又有完全相反的地方——就像一面镜子，辉夜和林就在这面镜子的内外两侧。
那么，辉夜会如此情绪化，一定是因为在林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。
那个还未成熟，仍会犯下现在看来尴尬错误的自己。
虽然辉夜现在是一名对于常人而言遥不可及的死亡执行官，但他也曾有过一段作为人类的弥足珍贵的短暂经历，也曾欢笑过、流泪过、后悔过、绝望过、振作过，最终以这幅姿态继续存活于世，以一名观测者的身份重新看待世间冷暖。
即使怀抱着遗憾死去，却执意选择留下，那么他当然也有资格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。
是啊，明明没有必要总是这么忍着的……
“不过我想辉夜这么反常的理由应该不止这一个就是了。”
“有吗？是什么？”
我连忙看向说出此话的艾莉卡，但她只是自顾自在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，并不打算直接告诉我答案。
于是我便向艾卡投过去求助的眼神。
“不要问我啦，我以前说过的，我对人类之间的情感问题可是一点都不理解。”
虽然看上去很像是故意这么说的，不过我也只能作罢了。
“唉……”我叹了口气，准备换一个问题，“那林呢，他的反应也和以前很不一样……”
“那个男孩的话，多半是在懊悔自己的过失吧。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，自己心里总是很清楚的。毕竟他也是一个责任感足够强大的人，不然怎么会能成为那个圈子里的焦点呢？”
“另外，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和辉夜相差太多，因此产生了挫败感和嫉妒心理——在我看来，对于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而言，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，香月你可不要有什么想法啊。”
“不会的啦。”
我自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林的为人了，无论何时他都是比我更加优秀的存在，我也从来都不会责怪他。
然而就在这个时候……
“不过我觉得那个孩子如此反常的理由也不止这一个就是了。”
“……还有什么？”
艾莉卡依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，于是我只好再次把求助的视线投向艾卡。
“……所以说不要问我啦，我对人类之间的情感问题真的一点都不理解！”
“你们两个为什么总是在说同样的话啦！”
就目前而言，被蒙在鼓里的，或许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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